他温柔是因为他很多事都不太在意。
    表哥温柔，则是发自内心的。
    比如说，要是随便一个路人, 比如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看起来很麻烦的样子。
    陶文轩最多就是帮人送到家里去。
    表哥在这基础上, 还会去关心那个人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提这么多东西, 比如是家里没有别人，比如是超市离得太远。
    总之他会耐心的去询问，然后比那人自己，还要上心的, 去寻找一个解决方法。
    也因此，被别人笑话过, 说表哥简直要普度众生。
    他不是为了求什么回报, 只是很单纯的觉得，如果不这么做，他自己良心难安。
    就连陶文轩，有时候都觉得表哥太傻了。
    没必要这样的，让自己变得很疲惫，又讨不到好处，甚至有些人还会疑心表哥想要干什么。
    总之, 吃力不讨好。
    “笨就笨吧，我只想活得对得起自己。”表哥笑着跟他讲。
    人很难去想象，真会有这样一个人。
    但你遇到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感到无地自容。
    他太好了，以至于无论如何，你都会觉得：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每次有人跟陶文轩说，你其实不用做到这样，他都会想。
    要的，要做到这样。
    我只做到这样了而已。
    有人比我做得要好得更多更多。
    他对陶文轩的影响特别大。
    “表哥是去年没的。”陶文轩强忍着眼泪，却还是无法阻止它决堤而下。
    他十七岁的时候被发现性取向，舅舅把他送去了“矫正”医院。
    出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像鬼一样。
    出来没多久，表哥就逃了。
    被舅舅抓到，又把他送了进去。
    家里提起他，都用那种很嫌弃的语气。
    说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是个变态，平时也看不出来。
    以前爸爸妈妈都让陶文轩向表哥学习。
    后来，他们说离表哥远一点。
    说你舅舅心慈，还送表哥去治疗。你要是敢学坏样，我们宁可打死你，也不让你出去给我们丢人。
    “我光是听着都觉得压抑，根本不敢去想，表哥是怎么熬下去的。”
    可是最终也没熬下去。
    过年那天，舅妈去看他。
    他从顶楼跳下去了。
    落下去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舅妈。
    带着恨意。
    没有办葬礼，匆匆忙忙下葬了。
    大人们都说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陶文轩知道的时候，表哥已经只剩个坟堆了。
    那么好的表哥，再也不会开口说话，再也不会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我们桃子最乖了”。
    陶文轩恨得不行。
    恨舅舅舅妈，恨那些逼死表哥的人，恨那个所谓的医院。
    也恨自己。
    他没能帮上表哥。
    表哥被抓回去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吓到不敢动弹。
    就这么看着表哥被抓回去了。
    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没做。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啊？”陶文轩咬着牙，眼泪鼻涕直流，“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吗？”
    凌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
    他不知所措地，语无伦次的在那安慰陶文轩。
    可感觉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季凛他们知道情况，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陶文轩被他姐姐喊了出去。
    听李孟说完，大家都安静了一下。
    凌胜懊恼道：“都怪我……”
    其实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世上不理解，不支持，甚至厌恶到恨不能将同性恋根除的人，多了去了。
    凌胜只不过是轻微的恐同罢了。
    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是讨厌某样东西，或者某种人，便要将他们清除。
    太可怕了。
    陶文轩他表哥过世之后，别人说起，都只会说这孩子抗打击能力不行，说他不孝，这么对他爸妈，要他爸妈以后怎么活。
    就好像他被剥夺的自由，他失去的生命，一文不值。
    他们甚至对外说，这孩子是自己失手掉下去的，绝口不提“矫正”。
    因为觉得丢人。
    “桃子说，他舅舅舅妈又重新要了个小孩……”吴弘博沉默了一会，有些难言，“可如果这个小孩也是呢？他们又要把这个也逼死吗？”
    “我其实对同性恋有些排斥，可是那是一条命啊。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他们根本无法去想象，父母怎么可以做到这样。
    刚逼死了一个孩子，又立马欢天喜地的去庆祝另一条生命的降临。
    毫无愧疚之心。
    甚至还能说出“死了也好，省得丢人”这样的话。
    为什么当父母不需要经过考试呢？
    季凛闻言，沉默了很久。
    后来他回家的时候，试探着跟爸爸提起，说同学的一个哥哥，因为喜欢同性，被他家里人逼死了。
    季爸爸皱眉，啧了一声，说这孩子怎么那么想不开呢？
    “他爸妈把他养到那么大，他怎么能这么随意的了结自己的性命？他考虑过他父母的感受吗？”
    季凛僵直着身体，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