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要为这样的人而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拯救世界吗？
    宿瑶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很奇怪, 但是即使世界被污染侵染, 她依旧能活着不是吗？
    她……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污染物。
    胸腔里再生心脏的痒而疼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她长出了一个新的心脏，但是她依旧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她或许连污染物都不是, 污染物离开了污染源也没法存在，但现在她的污染源不仅被别人抢走了, 她还长出了一个新的来。
    她正走在一条不归路上。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也从没想过走到这条路的终点, 她还能转过身找到生的方向。
    “你们还在等什么？她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快杀了她！”
    “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是个污染物！你们刚才没看到吗？那个污染物掏出了她的心脏，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心脏, 也没有人类被掏了心还能活着！”
    “我之前就觉得她不对劲, 人类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优化等级提升的这么快呢，原来是污染物！”
    “说不定她最开始潜伏在人类中就是打算毁灭人类、毁灭世界, 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刚才那个污染物怎么不直接杀了她！”
    “快杀了她！杀了她！”
    宿瑶的耳边充斥着嘈杂的怒骂声，她优越的听力在此刻变成了另一种折磨的酷刑，她不得不再次直面这些曾经对她和蔼可亲的上司们的丑恶嘴脸。
    胸膛里的疼痛转移到了脑袋里，她开始头疼，太阳穴像是在被手枪钻钉进去一个长到能把她的脑袋贯穿的钉子一样，嗡嗡嗡的作痛。
    钉子大概是真的在被钉进去，宿瑶面前的视野里出现了淡红色的色块。
    就像是鲜血正在浸润她的眼眶，让她的视野都开始变成一片淡红色。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连同站在她对面指着她怒骂的人类。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停下来怒骂声，反而换上了一副惊恐的表情。
    宿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她手里的银白色液体凝成一面镜子，她低头看过去，看到了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和一头银白色的头发。
    镜子里的她和刚才消失的污染物突然变得相似起来，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现在拥有了相似的发色，又或许是因为她莫名知道刚才的污染物也长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一双和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无上主一样猩红色的眼睛。
    宿瑶再次抬起头，只是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就已经让刚才叫嚣的人类开始退却。
    真是丑陋而愚蠢的人类。宿瑶冷漠的想着。
    那么，她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她要杀了他们吗？宿瑶知道自己做的到，她一直都做得到，只不过之前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
    即使面前的人类愚蠢、自私、恶毒、彼此争斗、自相残杀，但是他们是同类，他们是同伴。
    但是现在，她已经被他们单方面的宣告为异族了，他们不再是同类，更不是同伴。
    杀了他们吧。宿瑶手里的银白色液体在缓缓流淌，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自己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躯壳里涌动。
    她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负面情绪在主宰自己的情绪和思维，怨恨、愤怒、绝望、悲伤……这些情绪糅杂成一团，驱使着她将对面呱噪而恐惧的人类屠戮。
    但在她握住自己的镰刀前，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们该走了。”
    宿瑶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她还是转过头，看到程聿正若无其事的说：“我们该走了，得想办法把苏沐安救出来才行。”
    宿瑶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他看不出来她是个怪物吗？是个和掳走苏沐安的污染物一样的怪物，她为什么要去把苏沐安救出来？
    “现在还不是你寻死的时候。”程聿看着她说。
    她不会死，会死的是对面这些愚蠢的人类。宿瑶在心里回答。
    但是她刚抬起来的手还是放下了，宿瑶转过身，程聿的表情稍微松动了一点，但下一秒，他的神情重新凝滞。
    在宿瑶背过身时，以为抓到她破绽的高等级优化者立马发动了攻击。
    一把长长的刀刺穿宿瑶的胸膛，不染一丝血的刀剑从宿瑶的胸口穿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亮光。
    程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是宿瑶却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不需要再犹豫了。
    宿瑶握住了穿透自己身体的刀刃，银白色的液体紧跟而上，金属被腐蚀发出的声音刚响起，另一个凄厉的惨叫声紧跟而上。
    偷袭的优化者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自己握着的刀柄上延申出来的银白色尖刺给刺穿了胸膛。
    银白色金属在优化者的体内不断生长出尖刺穿破他的身体，宿瑶转过身，她的优化能力已经在偷袭的优化者体内长成了一株枯槁的荆棘。
    而宿瑶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和被荆棘破体而出的优化者比起来，她一点都不像是被偷袭的。
    “来吧。”宿瑶张开双手，她在此刻想到的却是不久前苏沐安劫持法庭要求释放景惜时的场景。
    当时的她只是冷眼旁观，觉得苏沐安幼稚、莽撞和弱小，但现在看来，她的幼稚、莽撞和弱小甚至在苏沐安之上。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在银白色的液体变成的荆棘消失时，苍白色的火焰从优化者的尸体上燃起，迅速向前方蔓延开一片火海。
    尖叫声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宿瑶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心里既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悲伤或痛苦。
    她很平静。
    苏沐安平静的看着闭着眼睛的少年不厌其烦的梳理她的头发。
    他的身上是有温度的，像是人类一样，但是苏沐安清楚的知道他不是人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沐安总算从极度疲倦的状态中缓过来一点了，她找回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这里是哪里？”
    少年的眉眼弯了弯，他温柔的笑着说：“这里是我们的家。”
    家？苏沐安自动忽略了“我们”，这里是这个污染物的家……是地心吗？
    “这里是地心？”
    少年笑意不改，“不是，这里刚到地幔，地心的温度太高了，你承受不住的。”
    苏沐安还在思考地幔是地下多深的地方，少年又说：“你不喜欢住在地下的话，等地面清理干净了，我们可以搬到地面上住。”
    苏沐安不知道少年说的清理干净是指什么，但大概率和人类毁灭、世界末日关系匪浅。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新娘？”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就是呀。”
    少年的语气很单纯，“就像在这里诞生的生物生来知道如何进食、如何发出声音吸引亲族的注意，就像在这里诞生的污染源生来知道如何构造污染区，如何捕食污染区内的生物，我生来就知道你是我的新娘，你、和这个世界，都是我的。”
    苏沐安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和世界并列，但她还是觉得荒谬。
    “我只是一个人类。”苏沐安试探着说，“你要找新娘的话，至少应该找一个污染物吧？”
    先不提他们之间有没有物种隔离，就寿命而言，一个污染物找一个人类当新娘，不是注定要走向be吗？
    “你不一样。”少年轻轻把手放在了苏沐安的脸颊上，“你不只是一个人类，你是我的新娘。”
    苏沐安：……
    她都不知道这个污染物是太聪明了，还是太笨了，这个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那你……是无上主吗？”苏沐安问出了另一个她很想知道的问题。
    第134章 “仿品终究只是仿品。”
    少年温柔的笑着说：“不是哦。”
    苏沐安有点意外, 但是她又觉得少年不会骗她。
    可是如果面前这个污染物不是无上主，无上主又在哪里呢？又或者……无上主真的存在吗？
    大概是少年表现得太好说话，苏沐安愣怔间直接问出了口：“那你是什么？”
    少年歪了歪脑袋, 用单纯无辜的语气和表情反问：“我是什么呢？”
    我是什么呢？
    宿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穿越到这个奇诡的世界开始，她无时无刻在为活下去而奔走, 但在之前，至少还有悬在她面前的, 像是悬在驴前面的胡萝卜一样引诱着她前行的回家的希望。
    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这根胡萝卜只是一个虚影, 她没法回家了, 或者说, 她从来就没有家。
    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所有，都是虚妄。
    宿瑶站在苍白色的火海中, 周围跳跃的火焰像是在盛开又荼蘼的花朵一样簇拥着她。
    而在火焰下沉眠的生命将她加冕为不归路上的胜者，也化作墓土一点点将她掩埋。
    宿瑶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抽离, 她的躯壳是如此的沉重，而灵魂又是如此的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