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无论是星球的经济还是灾难里的死者，他们就不该寄希望于神明。
    星球长对着这些参与游行的复生者鞠躬道歉，这个念头也在此刻跟着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只是，在祂参与其中后，问题真的能被这么轻易解决么……
    第32章
    按照这些复生者的要求, 510星很快拆掉了所有正在建立中的鬼屋。
    而在之后额外进行实验，由新的复生者进入鬼屋证实，确认了在这批鬼屋被拆毁后, 新一批进入鬼屋的玩家手背上的数字会重新变回“9”。
    ——这无疑证明了鬼屋数量和循环之间的关系, 完美符合了他们原本的猜测。
    鬼屋就是万恶之源, 鬼屋给他们带来了灾难。
    在这之后，复生者们联名要求关停所有鬼屋, 归还他们法律理应保障的人权和自由。
    星球长看见事情的这个走向, 见状甚至还松了口气。
    如果这件事真的这么简单就能解决, 那可真是太好了。
    ……其实真要说，祂给出了“只要建造鬼屋就能带动星球经济”的谶言。光谶言内容来看, 好像也确实只和鬼屋存在关联。未来鬼屋消失了, 一切应该也将彻底恢复平静。
    相比起“只要毁掉鬼屋一切就能恢复正常”的结果，那些连带的麻烦、其他国家的质问、帝国公民的指责——这些对他们来说或许都不是什么真正的麻烦了。
    鉴于鬼屋拆除后，玩家还需要额外进入鬼屋刷新时间。
    于是，哪怕是决定了要拆除鬼屋，也没有立马就把星球上的全部鬼屋全都推到。
    510星上的鬼屋被尝试性地，小心翼翼地，按照城市与城市的分别, 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推倒。
    鬼屋的逐步消失也让所有复生者都看到了希望。
    虽然在这之后, 进入副本的玩家哪怕通关了鬼屋，他们手背上的数字还是“9”，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但这应该只是推倒的鬼屋数量太少。
    好比之前上万个城市都各自新建了好几个新的鬼屋后, 这才让他们手背上的数字从“9”变成了“8”。
    丁嘉平也同样觉得，一定是目前为了稳妥没有全部一起销毁、而是一个园区一个园区试探性地推倒——这样摧毁的鬼屋数量太少。
    一旦剩下的鬼屋数量达到临界点, 他们手背上的数字一定会变成“10”甚至直接消失。
    政府选择妥协，皇室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一定能彻底脱离无限世界，重获自由。
    而这个过分单纯的想法，一直持续到这天。
    最近这段时间里，丁嘉平时刻查看着鬼屋推倒的进度，好不容易看着他们安市郊区的鬼屋园区被推倒拆毁。
    他看到群聊里，其他群友出于庆祝主动发上来的“安市郊区鬼屋园区废墟图”，心想丁母终于彻底脱离了那些邪门的鬼屋。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心，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眼熟的怪物。
    扭曲狰狞的触手、恐怖的非人外表……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当初被拽进无限世界的痛苦经历，还是让他立马反应过来了这是什么。
    ——这就是“逃离屠宰场”的怪物屠夫！
    这个隶属于鬼屋的怪物npc，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里？！
    丁嘉平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站在门口的怪物屠夫，此时对方看上去正要拉开门准备出去。
    “……妈？”丁嘉平声音颤抖，艰难地出声询问站在门口的怪物屠夫。
    而站在门口的怪物屠夫也确实应声了，给出了一个此时丁嘉平隐隐有所预料、但绝对无法接受的回应。
    “怎么了？嘉平？”丁母的声音和怪物的声线重合在一起，只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丁嘉平看上去像是要崩溃了，心底的痛苦一度压过了恐惧：“……妈？你昨天不是说，鬼屋已经给你赔偿款、解雇你了么……你说制服都被收回去了……你现在这样是要去哪里？”
    在昨天晚上，因为鬼屋园区的拆除已经轮到了安市，丁母就有些不太开心地带回来了一个新消息，说是鬼屋园区已经出赔偿款并解雇了她。
    当时丁嘉平心花怒放地追问，问那身鬼屋发的皮套制服有没有丢掉。
    丁母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已经被收回去统一销毁了”。
    既然鬼屋的皮套制服已经被收上去统一销毁，那么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去上班啊。”怪物屠夫理所当然给出了这个回答，“我可是副本里最重要的npc，要是没有我，副本就要彻底关停了。”
    “我的运气真的不错，今天一早起来看到工作群，群里又说副本还得继续存在，非要我去上班……哈哈，他们还说那个赔偿款让我自己收着，说不用还给他们。”
    “我可真幸运啊！”怪物屠夫说到最后，还开心地笑出了声，真心实意地这么感慨着。
    而此时的丁嘉平已经彻底没了表情。
    丁嘉平脸色苍白得过分，他此时的神情简直比过去在副本里遭遇怪物时，还要更加难看。
    因为此时此刻，他明确听到了一个不该被丁母知悉的名词，突兀从怪物屠夫的口中被说出。
    ——“副本”
    按理说，只是在鬼屋工作的丁母，是不该知道这个只有他们复生者知道的、属于无限世界的特殊名词……
    这算是什么，鬼屋消失后，异常也失去了原本的束缚，跟着出现在现实中了么……明明一切理应就该直接结束才对……
    “……妈，你别去上班，我今天真的好难受，你能不能别去上班……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吧，你和他们请假，就说真的抽不开身。”丁嘉平本能想要将丁母留下。
    怪物屠夫却扭头看了他一眼：“不行哦，我还忙着上班呢……可惜这里不是我上班的地方……嘉平，你要是真的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吧，我要是不去上班会被扣工资的。”
    “可是……”
    “可是鬼屋已经被拆掉了啊，你能去哪里上班！”丁嘉平的声音里透出来几分哽咽的意味。
    几乎就是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怪物屠夫身后的触肢狂乱地扭曲蠕动，顶端曾深深扎入他血肉的尖利爪子，如今摩擦墙壁，在墙壁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什么叫拆掉了！”它愤怒地出声，“副本明明还在……我和你说不通，现在就快要上班了。虽然最近没什么游客，我也不能迟到。”
    “我不能再和你说了，真的有事就来副本找我。”
    说完，也不等丁嘉平回答，它立马拉开门走了出去。
    “妈？妈！”丁嘉平猛得回神，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几乎是冲到了门口用力拉开门。
    明明按理说，怪物屠夫离开还没多久，此时的他完全能在楼道里看到它的身影。
    然而当他探头往外看，门外一片空荡。
    丁母就这么离奇地消失了。
    “副本……是了，副本，她一定被带到了副本里……鬼屋消失了，但是副本没有……”丁嘉平惨笑一声，他已然在怪物屠夫口中得到了答案。
    但他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无限世界还在，哪怕鬼屋已经被拆除了，它始终都还在。
    不仅是他们这些玩家被无限世界捕获，就是那些鬼屋的npc，恐怕也在鬼屋消失后被副本彻底绑定。
    他们想当然地觉得，只要鬼屋被拆除或许就能恢复正常。
    但这或许是把更多人，推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那几个熟悉的问题再度重复出现在他脑子里——
    如今的丁母还是丁母、还是人类么？
    未来的丁母真的还能下班回来吗？
    现在他能怎么办……
    丁嘉平失魂落魄地站在家门前，好半晌才找回来属于自己的神志。
    他一度茫然，面对这样的人生剧变，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合适。
    面对这份几乎凌驾于人类力量之上、堪比神明的伟力，他始终无法反抗、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算是反抗。
    丁嘉平如今只知道，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估计什么都做不成。
    迟钝的大脑许久后才恢复正常运转，他最后把这件事发到了复生者的群聊里。
    ……或许置身于群体中，他才不至于彻底崩溃，能看到那么一点“恢复正常”的可能。
    [拆鬼屋没用，鬼屋就算是拆掉了，无限世界的副本始终还在。我妈今天去上班了……哪怕鬼屋没了，园区那边收走她的皮套衣服了，她还是变成了怪物去副本上班，一走出家门就彻底失踪了。]
    [我不求无限世界消失，但他们得把我妈还给我啊。]
    看的出来，此时的丁嘉平在接连的打击后，已然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心力。
    他现在甚至已经无所谓“九天必须去一次鬼屋，不然就会进入无限世界”的强迫性要求了。
    他现在只希望能恢复正常，恢复到鬼屋拆除前的所谓“正常”。
    ……比起如今遭遇的一切、他们未来可能遭遇的一切，前段时间引起激愤的“每九天必须强行去鬼屋消费一次”的要求，甚至都能算是温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