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王子戎站在马车外等谢三，见谢三笑着走出来，不由得挑眉。
    莫不是谢三也收到了消息，知道九皇叔和苏云七，明天就能到京城了。
    “在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贪婪。
    明知家人不爱自己，却还渴望被他们接纳，被他们喜爱。
    笑自己蠢而不自知。
    但这些都过去了。
    他遇到了最好的友人、最好的兄长、最好的母亲，最好的……她。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真挚的情感，没有理由的偏爱，以及能自保、保护他人的权势。
    他现在，很满足。
    “我在笑，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
    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王子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他知道谢三没有说实话，但不重要……
    他看到了，谢三眼中一片清明。
    他看到了，谢三眼中一片璀璨。
    他看到了，谢三眼中蓬勃的、旺盛的生命力。
    谢三虽没有说实话，但也没有骗他，谢三他是真的认为，活着真好，从谢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走出来了。
    这样，就够了。
    王子戎什么也没有说，只抬手示意谢三跟他上马车。
    谢三也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就上了马车。
    两人都是绝对的信任彼此，哪怕什么都不知道，王子戎什么也不说，谢三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就出了城。
    谢三这才问道：“带我来城外干吗？”
    “我还以为，你一直不会问呢。”王子戎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谢三刚刚一直闭目养神。
    看他眼下的青黑与疲惫，显然这段时间累得不轻。
    没办法……
    谢三虽然，曾离谢家家主之位，只有一步的距离，但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没有追随者，没有可供差遣的手下，没有心腹……
    他以前用的人，保护他的人，都是谢家大房安排的。
    是以，谢家老太爷，才能轻易地夺走他的权利与身份。
    是以，谢家大房哭求之下，哪怕明知退让是死，他也不得不退让。
    只是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谢家大房的任何一个人，只当他大房是真的为难。
    因为没有心腹、没有追随者，谢三很多事情，就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现在也是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暂时的。
    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谢家少主，是手握实权，架空了家主的少主。他现在在谢家，也有了自己的追随者，和可供差遣的手下。
    只是这些人太多太杂，他需要好好筛选，才能挑出能用的、能信任的人。
    在没有挑出人手之前，他只能自己费心了。
    “是不是，九皇叔他们要回来了？”谢三虽然什么也没有问，虽然忙得不见天日，但该知道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
    先前他只是没有想到，王子戎会出城来接。
    “不然还能有什么。”还有什么，值得他们二人特意出城。
    谢三轻笑：“你这就，表明态度了？不再看一看？这不是一心求稳的你，会做的事。”
    凭王家的家底，他们不需要站队。
    在九皇叔与皇上之间，保持中立，才是对王家、对世家最有利的事情。
    即便是要站队，也不应该是主动上前，而是要将姿态摆高，等着皇上与九皇叔竞价。
    王子戎此举，不符合王家的利益，也不符合世家的利益。
    但符合，王子戎！
    一如当年，王子戎帮他。
    王子戎帮他，也不符合王家的利益，可王子戎还是出手了。
    这就是王子戎，他只做他想做的事，只做他愿意做的事。
    这是王家给王子戎的底气，也是王子戎自己，给他自己的底气。
    “所以，你要回去吗？”王子戎落下一子，抬头看了谢三一眼。
    谢三不是他，他没有权利与资格，替谢三做决定。
    谢三要回去，他也是半点不介意，并且赞同的……
    第1002章 惹人厌而不自知
    “回去？”
    谢三听到王子戎的话，轻笑出声，反问：“回去做什么？做谢家的傀儡？做谢家的好家主？”
    不等王子戎说话，谢三又道：“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是乖巧听话的孩子。”
    “所以，你惹人厌而不自知。”王子戎打趣了谢三一句，继续落子，不再看谢三。
    谢三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我没有不自知，我知道的。”
    他知道，家里的长辈都不喜欢他，因为他不够乖巧听话，不够愚蠢天真，不肯按他们的要求……去死！
    是的，去死。
    在谢家，他若乖巧听话，就会死。
    他想得到家人、长辈的喜爱，却又不肯乖巧听话，听起来很矛盾，可谢三知道，这一点也不矛盾。
    只是，他与其他人不同罢了。
    “知道，但心底仍旧奢望。”这就是谢三，理智却又仍保有一丝幻想。
    他知道他的反骨，不得家人喜爱，可仍旧希望家人能喜爱他。
    当然，这并不是谢三的错。
    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
    谢三他要的也不多，他只是想一个孩子，该拥有的一切。
    “我得到了，不是嘛。”谢三颇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他得到了，他亲生母亲的偏爱。
    他不乖巧、不听话，甚至到现在，他都不肯喊她一句母亲，可他仍旧得到了她的偏爱。
    “既然得到了，那便……放过自己吧。”王子戎落下最后一子，拿起一旁的帕子，边擦手边看着谢三：“你知道的，她一直在自责、在痛苦，也在期待。”
    谢三没有说话，他看着王子戎，一阵沉默。
    “还是怪她？”王子戎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若谢三仍怪他姑姑，他也不会劝说谢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谢三在谢家大房这些年过得有多难，受了多少羞辱、又有多少次死里逃生。
    而那些死里逃生与羞辱，多是他姑姑一家带来的。
    他姑姑没有对谢三做什么，甚至约束了自己的孩子，但也仅仅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没有任何实质的措施。
    他姑姑此举，无关怜惜，甚至不带任何情感，只是一个世家贵女的教养罢了。
    高高在上的，轻描淡写的，同情一下看到的可怜人。
    过后，转身即忘。
    “不怪。”这一点谢三可以肯定。
    他不怪他亲生母亲，从来就不怪她。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而且他一直记得，他幼时被二房堂兄欺负、被大房罚跪，她看到后都会让仆人来照顾他。
    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可是……
    “我可以对着谢家主喊父亲，却没有办法对着她，喊出母亲。”谢三看着王子戎，眼中有迷茫，还有空洞与不解：“我试过，但我喊不出来。”
    他不怪他母亲的，也知道他母亲是爱他的。他也很高兴，他母亲知道真相后，对他的偏爱。
    可是，他站在她面前，却没有办法喊出母亲两个字。
    他可以，对着他曾经讨厌的二叔，喊出父亲。对着他曾经讨厌的堂兄，喊出哥哥，却始终没有办法，在她面前喊出母亲两个字。
    他试过！
    每一次想喊的时候，喉咙里都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一样，完全喊不出来。
    王子戎暗自呼了口气，他伸手，拍了拍谢三的肩膀，安慰道：“喊不出来就别喊，她会理解，也会明白的。”
    他姑姑见谢三，认了父亲、认了兄长姐姐，却始终不肯喊她一声母亲，暗自伤怀、痛苦了许久。
    她以为，谢三是恨她、是怪她，永远不会原谅她。
    当然，她不认为谢三有错。
    她身为谢三的母亲，把谢三生了下来，却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职责，没有保护好他，没有照顾好他，谢三怪她、怨她，恨她都是应该的……
    只是，在看到谢三，毫无芥蒂地喊出父亲与兄长，却独独不喊她，她心里还是不免痛苦与难受。
    在谢家，在谢三面前，她不敢表露出来，怕会给谢三带去压力，只能在回到王家，回到娘家，独自一人时，偷偷伤怀落泪。
    王子戎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发现后，他也没有去问他的姑姑，而是悄悄找来，他姑姑身边的下人询问。
    得知他姑姑悲痛难受的原因，是谢三的态度，王子戎便把此事，记在心上了，只等机会合适问清楚。
    在王子戎看来，很多事情，都是双方不说清楚，沟通不到位造成的误会。
    与其自己一个人，暗暗伤心难受，不如直接问清楚。
    就像此刻……
    他问了，便知道谢三能喊出父亲，却不肯喊他姑姑母亲，不是因为怨恨、责怪他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