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没有能接手这个位置的人，他们现在忙着在外面找人选，焦头烂额。”
    “要是有个能力足够、又对创媒部很熟悉的人，他们会非常欢迎的。”
    简枫垂下了目光。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
    “如果半年前你是因为流言，那现在呢……又是因为什么？”
    简枫愣了愣。
    他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
    无论如何，樊洛晨的离开都是定局了。以他现在的状况，能回as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不想。
    即便不是樊洛晨的原因，在经历过这半年之后，他也对as再没有了想法。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对那份工作不再向往了……哪怕是会有更高的级别、更高的工资，也没有向往了。”
    樊洛晨笑了笑，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工作是这样的。”
    “你在那个体系里的时候，永远都会按着轨道走。但因为周围所有人都那样，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可是一旦脱离那个体系一段时间，就会觉得奇怪。因为你面前根本没有轨道，可以随心所欲地奔跑。”
    简枫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总监之前离开公司，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嗯。”
    “我不像你从实习开始就在as。我做过很多不同的工作，每一次跳槽都是转行。”
    “可能也都是世人眼中比较光鲜的公司或者职位，不过做久了，其实都一样。”
    简枫在樊洛晨旁边坐下，示意他讲下去。
    兔子蹦到他的腿上，安心躺下了。
    “大部分公司就是在培养螺丝钉，成熟的大企业尤其是。不管进去时多新鲜厉害的工作，重复几个月后，也不过如此。”
    “但你要面对的，就是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同样的重复。”
    樊洛晨继续说道。
    “我掌握规律比较快，厌倦的阈值也比普通人低，没多久就受不了了。”
    “然后投入一个新行业，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很好奇、很有热情。过段时间掌握了，又只剩下重复。”
    “……所以后来就干脆不在公司工作了，去天南海北地跑，体会那种自由自在‘脱轨’的感觉。”
    简枫已经被这些描述迷住了。
    他回想起“狂奔的起跑线”，里面的图文经历渐渐与眼前的樊洛晨重合起来。
    他好像跟着回到了那段时光，见证他的来时路。
    “那一定很快乐吧？”
    简枫问道。
    他的声音里已经满是向往。
    樊洛晨笑了一声。
    “一开始是快乐的，但也没快乐多久，甚至比上班时厌倦得还快些。”
    “习惯了有轨道的生活，总觉得‘旷野’可以自由奔跑。其实跑一阵，你就会发现没什么区别：和在轨道里一样，也都是跑嘛。”
    “区别只是，你在旷野需要选择往哪个方向跑而已。但哪个方向也都没什么区别。”
    简枫“啊”了一声。
    “你应该听说过很多所谓裸辞去找梦想的人，这两年互联网挺流行的。”
    “我在路上遇到的不计其数这样的人，但是大部分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去上班。因为这种‘自由’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当自由泛滥的时候，便也不珍贵。就想以前放假久了想开学一样。”
    所以樊洛晨才会又回到sl上班啊。
    简枫心想道。
    “那上班了……就结束了吗？”
    樊洛晨又笑了。
    “当然不是。上班久了，又觉得上班干嘛，不如自由自在地生活。”
    “毕竟你已经体验过不用被人逼着按时起床、加班、做不喜欢工作的日子。比起从没‘脱轨’过的人，你再做出这个决定要容易得多。”
    “啊……”
    简枫挠了挠头。
    “那不就是‘卷久了想躺，躺久了想卷，最后一直仰卧起坐’？”
    樊洛晨笑了，这回笑得眼睛都弯了。
    “嗯。”
    “那会一辈子都这样吗？”
    “等你没力气的时候，自然就不会仰卧起坐了。要么一直卷着，要么一直躺着。”
    “但那时候，生活对你而言就是纯粹的无趣了。”
    简枫垂下了目光，愣愣地揉着兔子的背。
    兔子嫌他乱揉没有章法，不满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最后忍不住，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
    简枫赶紧安抚了兔子一阵。
    “对不起咪咪，咪咪这样舒服吗？”
    “是叔叔不好，咪咪最乖了～”
    兔子耸耸鼻子，很快安心起来，摊成了兔饼。
    那他现在就是在樊洛晨说的最初阶段吗。
    简枫心想。
    刚刚体验过“脱轨”的生活，暂时还保持着新鲜感。
    只是或许过段时间，他又会厌倦这样的状态，开始想要回到被安排好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然后再厌倦，再出走……永远往复，直到彻底放弃希望。
    樊洛晨看着简枫和兔子，目光柔和起来。
    “不过我们也会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安然停下来。”
    他突然说道。
    “不是因为厌倦，而是因为遇到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让自己觉得‘未来就确定是这样了’。”
    “……会这样希望吧。”
    简枫抬起头来。
    “那总监遇到了吗？”
    “……不知道。”
    “噢……”
    “那我也还要……”
    “可是你和我们不一样，也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主线是什么。”
    简枫一愣。
    “我吗？”
    樊洛晨笑了笑，看向他的身旁。
    “你应该有答案了吧。”
    简枫回过头去，看到身旁放着今天刚买回来的那本《故事指南：编剧的底层逻辑》。
    “这本是经过旧书店的时候碰巧发现的，顺手买了而已。”
    樊洛晨摇摇头。
    “《一个塑料袋的自白》。”
    他说道。
    “哎？”
    那是简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作品”，当初投递as的实习生时，他放进了作品集里。
    樊洛晨是看过的。
    “你给塑料袋编了个故事，然后通过第一视角表现了出来。”
    “因为那只是个短片，大家都聚焦在创意表达上，包括你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樊洛晨说着顿了顿。
    “或许，你擅长的不是生产创意，而是故事创作。”
    简枫瞪大了眼睛。
    樊洛晨的话像一道阳光，终于拨开了他脑中的雾气。
    过往那些混沌的、抽象的、疑惑的想法，在一瞬间拥有了主线，变得清晰起来。
    他一下子豁然开朗。
    在as的时候，有些工作他很喜欢，但有些并不喜欢。
    过去他以为，这只是甲方的品类不同、眼光不同、或者诉求不同导致的。
    现在想想，那些让他喜欢的部分，好像都有“讲故事”的痕迹。
    后来到搞点东西，他会给达人写各种各样需求的脚本。
    其中最让他感觉游刃有余的，就是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剧本”。
    在接触到游戏之后，他感兴趣的不是别的，是游戏剧本的创作。
    甚至尝试给咪咪拍摄新的内容，也是用咪咪的视角讲故事……
    ……
    不是“生产创意”，而是“故事创作”。
    ——这就是他看起来胡乱摸索，却一直模模糊糊在寻找的那样东西。
    看着简枫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樊洛晨移开了目光，神情有些复杂。
    “好像真的是这样。”
    简枫兴奋地说道。
    “谢谢总监！”
    樊洛晨勉强勾了勾嘴角。
    “嗯。”
    他沉默了一阵，回过身来时，神情又恢复如常。
    “这方面我接触过一些理论，可能前期能给你一些经验。”
    “但是再深入的话就没有办法了，我想我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所以往后的路……你要靠自己走。”
    简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就看到樊洛晨从身旁拿出平板，递到他面前。
    “你最近不是在接触游戏吗？”
    樊洛晨说道。
    “可以一起探讨看看。”
    平板上显示着《飞舟远航》的界面。
    简枫沉浸在终于明确目标的喜悦之中，赶紧往樊洛晨的方向挪了挪，和他一起玩起来。
    他们讨论着剧情设置，越聊越兴奋。
    简枫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靠得越来越近，有几次他都挨到了樊洛晨肩上。
    樊洛晨的表情却平淡许多，偶尔眉间还流露出一丝失落。
    “总监，那这里的情……”